把文章改得更好

乔忠延

文章是写成的，不是改成的。

写成的文章是创作，改成的文章是制作。因此，我历来主张下笔成文一气呵成，千万不要写写停停，涂涂沫抹。然而，成文中不要断了思路去修改，不等于成文后不认真诵读作修改。须知，再流畅的行文也会有漏洞，有缺陷。回过头去，读一读，改一改，正好弥补漏洞和缺陷。改文章不光能锤字炼句，还能升华思想，照亮人格，下面的故事或许会对我们的写作有些启示。

张大姐改稿

1980年，我写了一篇小小说《这懒民》。文章中有一段是写张大伯出猪圈的情形。我这样写：

张大伯跳出猪圈，拍拍手，在地上蹬了蹬脚。

这样写用意很明确，是说猪圈脏，而张大伯爱干净，我以为“蹬了蹬脚是很生活化的。

文章写好后，寄给了陕西省《群众艺术》杂志的编辑张素文大姐。张大姐编写水平很高，曾在头条位置刊发过我的小说《爆竹声声》。这篇小小说很快见刊了，看到散发着尚有墨香的杂志，我很高兴，立即展卷来读。读到出猪圈时，文章变成了这样：

张大伯跳出猪圈，拍拍手，在地上蹭了蹭脚。

“蹬”享改成了“蹭”字，应该说改动不大，但对我触动很大。蹬，只有脚上浮着的干土才会掉下来，而猪圈不是干燥的地方，猪又拉，又尿，多是潮湿的。脚上沾了湿泥，是蹬不掉的，只有蹭才能蹭下来。这“蹬”字改为“蹭”字，才符合生活实际，张大姐改得形象、传神，令我敬服。

夏老请医

夏衍是大家都熟悉的作家。他写过大量作品，他的报告文学《包身工》曾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，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学子。这个故事要讲的是夏老在辞别人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晚年的夏老躺在医院里，秘书在身边照料。这一日，夏老感到憋闷难受，秘书立即说：

“我去叫医生。”

说着转身要走，却被夏老招手唤住了。夏老吃力地一字一顿地说：

“不是叫医生，是请医生。”

秘书点点头，急忙去了。医生请来了，但是，这位高尚的老人却永远离开了人世。

叫医生和请医生只差一字，却有很大不同。叫是一般对待，而请体现着礼貌尊敬。一位老人，在临终时忍受痛苦改“叫”为“请”，多么值得我们学习。

我们经常讲文如其人，只有人格高尚的人，才能说出高尚的话，办出高尚的事，写出高尚的文章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，修改文章不光可以使文章精炼语言，还可以升华思想。

林则徐改诗

大家都知道，林则徐是一位民族英雄。他在虎门禁烟，震惊中外，永载史册。

林则徐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，嫁给了沈葆桢。沈葆桢才华出众，夫妻二人郎才女貌，天生一对。只是沈葆桢年少气盛，目空一切，很不谦虚。林则徐知道了女婿的毛病就想找他好好谈谈，开导开导他。

是夜，月明风清，林则徐和沈葆桢对月饮酒，畅叙情怀。月亮渐渐升高，酒意渐渐浓重，沈葆桢来了诗兴，随口吟诵：

一钩已足明天下，何必清辉满十分。

诗意很明白，一钩弯月已照亮了大地，何必还要银盘般的满月辉泽。诗为心声，沈葆桢傲视天下的意思显而易见。吟完，沈葆桢请岳父大人指教。林则徐略为沉思，改为：

一钩已足明天下，何况清辉满十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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